檀问12-虐恋（上）

    “我希望你能得到快乐，可我不再能给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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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虐恋的定义是这样的：它是一种将快感与痛感联系在一起的性活动，或者说是一种通过痛感获得快感的性活动。必须加以说明的是，所谓痛感有两个内涵，其一是rou体痛苦（如鞭打导致的痛感），其二是精神的痛苦（如统治与服从关系中的羞辱所导致的痛苦感觉）。”

    “自愿是虐恋的核心概念，如果一个人不是自愿的，那么’地牢’的门对他是关闭的。如果施虐与受虐双方有一方是不自愿的，关系的性质就改变了：它将不再是虐恋关系，而是施暴者与受害者的关系，因此应当不再属于虐恋关系的范畴。”

    “受虐倾向的一个要点是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旁观者或目击者要看到受虐者的不适、伤痛和耻辱。”

    “虐恋者通过对某种行为的焦虑而增强情绪。他的性快感总与焦虑相伴，这是正常性经历中没有或极为少见的现象。”

    “绝大多数商业性虐恋活动中，男人是受虐者，女人是施虐者；男人是“奴隶”，女人是“主人”。”

    “大多数研究表明，参与虐恋活动的人大都具有绅士风度和自由主义观点，在教育水平上高于平均水平。”

    “许多人都以为，有受虐倾向的人一定是在儿时受过虐待，但一些实证调查表明，情形不但不是这样，而且恰恰相反，许多有这种倾向的人在儿时都是在特别温暖慈爱的环境中生活的。儿时受过严重责打的案例极为罕见，责打的程度也极少超过孩子能忍受的程度。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孩子所受的教育过于温和、溺爱，偶遇打骂，会在心理上留下超重的价值。”

    “只有那些从未经受过真正的暴力侵害的人，才能够和愿意去体会rou体上受折磨和精神上受羞辱时的微妙快感；只有那些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压迫和摧残的人，才能够和愿意去体会假想的权力关系中统治与服从游戏所营造的氛围的有趣之处。”

    “男性与母亲的分离过程比女性更为痛苦，会经历更多的焦虑，有人以此来解释男性的受虐倾向与女性受虐倾向的差异。”

    （以上内容均来自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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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叶一晚上没睡，用铅笔在这本书上轻轻的做了好多处标记。直到早上六点的时候，门铃电话狂响，将小叶剥离出了她的精神世界。她听到外面周甜正在和门卫交流放人。五分钟后，檀队出现在了周甜家，再然后，一个响亮的耳光，惊的小叶从被窝中直接坐起。

    “你个变态！”周甜大巴掌扇了上去。

    “草！又怎么了？小叶发生什么事了？”檀队恼怒的声音传来。

    “你还有脸问！”周甜扯着檀津成的衣领，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小叶蓬乱着头发从房间里走出，她手里还夹着那本书，看到门口檀队和周甜剑拔弩张的对峙模样，一头雾水。

    “檀哥？”小叶不解的唤道。

    “发生了什么？”檀津成再一次询问。

    “小叶身上的伤，和你有关对吧？”

    “啊？小叶受伤了？”檀队一脸懵逼。

    周甜掏出手机，把受伤的照片拿给檀津成看：“这里，手臂上，大腿根，肚子上，你别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这……”檀队一个闪身，周甜cao起了棒球棍，棒球棍嘭的一下砸在了安全门上，幸亏他躲的及时。可周甜没打算放过他，檀队吓得直往客厅跑，小叶从后面死死的禁锢住了周甜的双臂，大声喊道：

    “周甜姐，冷静！”

    “我冷静什么我冷静？什么伤能伤到大腿根，你跟我说说，他对你做了什么？”

    “你这个疯女人！”檀队破口大骂：“骑马！马鞍磨的，你下次能不能问清楚再发火啊！”

    “别给我找借口，那烟头烫伤是什么，一看就是新疤，你别跟我说是不小心！”周甜死命的挣脱，差点给小叶的胳膊拉脱臼。

    “子弹！弹伤！林战运的药！你问他！”

    “去个屁的！手臂上的指痕呢？”

    小叶脱了手，周甜一个棒球棍抡过去，跑步机的铁扶手被她砸出了一个坑。

    ”摔跤！我服了！你给我停下！”檀队一个后仰闪身，堪堪躲过之后，回身一个肘击，击打在周甜的肩胛骨上，又在手腕处一个劈砍，卸下了她手里的凶器。

    周甜回味了这几句话，怔在了原地。

    ……

    气氛有点尴尬。

    那本罪魁祸首的《虐恋亚文化》摆在饭桌上时，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林战，他摁门铃的时候，家里刚刚鸡飞狗跳完。他得知了前因后果，花了很大的忍耐力，把近三年来全部悲伤的事儿想了一遍，才做到憋住不笑。

    “咳咳咳，我觉得，那个，小叶总结的挺好的。嗯，你总结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来着？”没人开口，于是林战率先打破了沉默。

    “卫子成，和季小月，是共谋。”

    “哈？”林战，檀队和周甜三个人一齐看向了她。

    “默契的共谋。两个人，虐恋，相互试探。”

    周甜把小叶的笔记粗略了读了一遍，之后交给了右手遍的檀队。“你下这个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当年的一系列互相折磨和虐恋有关。虐是有了，恋呢？”

    小叶默默的从背包里掏出了季小月的笔记本。

    “这么多，名字，和爱心。”

    你如果只是想单纯的折磨一个人，想孤立一个人。那么潦草的伪造一封告白信才比较正常，可你会反反复复的书写一个人的名字那么多遍，还用如此少女心的粉色笔记本去写，就有点不正常了。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季小月对卫子成有单方向的占有欲，卫子成对季小月可全是厌恶和恐惧。”林战反驳道。

    “水晶球，告白信，保存完好。”小叶强调道。

    “我家里还有好几罐初中同学给我折的星星呢，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林战不屑的说。

    “卫子成，不告诉家里，不报警。重度醉酒，致伤人，却能勃起。记得，血迹和拔出，清醒。矛盾。互相攻击，权力，博弈。”

    林战和周甜听得一头雾水。

    檀队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和心理疏导的文件，他总结道：

    “我刚看完文件，小叶的意思应该是，卫子成之前把事情闹大，将季小月的恶劣事迹弄到人尽皆知，上报班主任，这才是他的办事风格。”

    “可从第二次心理疏导开始，卫子成就生怕这件事被家里人和警察知道。他虽然被堵，可打他的人只有季小月一个人，这无形中增加了他的羞耻

    感。他不愿意让这件事被人知晓。季小月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于是正式向他公开表白。除此之外，季小月结束了对其他同学的校园暴力，以她一贯的逆反心理，和有人为她兜底的自信，她绝对没有必要服这个软，可以猜测她是在道德上向卫子成示好。卫子成接受了他的示好，他曾经因为厌恶季小月而上交过女孩的告白日记，这一次却保留下来了季小月的水晶球和告白信。我有看过告白信的日期，正好和第二次心理疏导的日期接近。”

    “等到了第三次心理疏导的时候，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卫子成喝了酒不假，可他能正常勃起，以及清楚地记得血迹，还能提醒自己提早拔出，说明他的酒喝的不多，至少没有到不清醒和感官迟钝的地步。换句话说，他是清醒的与季小月发生了性行为。而他提到季小月殴打他，他用到的词是自卫，也就是说，是季小月先打了他，然后摸他，激起了他的自卫行为。已知，抚摸的行为在性行为之前，殴打在抚摸之前，那么季小月殴打他，也必然在性行为之前。当季小月对他身体造成痛苦，他还是能正常勃起，这就是典型的性虐行为的进行中了。”

    “殴打与自卫反击，根据小叶的笔记，正是性虐关系初期的权力博弈行为。主流观点认为，性虐的本质不能脱离权力的阶级构建。”

    “卫子成不断寻求心理疏导，正是一种对自己可耻性癖的懊恼行为。小叶的笔记上标注了，受虐倾向的一个要点是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旁观者或目击者要看到受虐者的不适、伤痛和耻辱。卫子成需要心理老师对他失败的记录，来完整自己的受虐过程，他没有寻求解决方案，只是单纯的诉苦，恰恰说明卫子成有足够的虐恋倾向。”

    “季小月感受到了关系质变之后，卫子成的逃避。于是用怀孕的压力挽留卫子成。可是卫子成最后不堪重负，还是转学了，这应该狠狠的伤害了季小月的心。”

    “如果以上推断属实的话，那么季小月在卫子成死后，不肯向警察说明和卫子成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卫子成隐秘性癖的保护。因为在这个社会上，受虐性癖者受到的社会谴责要远比同性恋者得到的谴责多得多。一旦媒体嗅到死者曾是一个受虐狂的蛛丝马迹，那么吃瓜群众就不在意卫子成是被谋杀的事实，转而会把故事往情色方向去联想，这对卫子成的死后名声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季小月恰恰是因为深爱卫子成，才隐藏了自己的悲伤，一言不发。”

    “而卫子成父母都是忙碌的商人，家人对他的疏于关注与过于溺爱，尤其是他对母亲的分离焦虑，根据小叶的笔记，恰恰是他性虐癖好成立的基础条件。”

    “让我补足一下关于卫子成案的相关细节，陈午昂向卫父卫母的叙述中，强调了卫子成对季小月的舔狗行为。但是当卫子成在厕所与王栋万发生冲突之后，季小月转而带走了卫子成，这说明了卫子成在季小月心中的重要性。卫子成从那之后与季小月形影不离，共同吸毒和参加糜乱派对，这是卫子成逐步抛弃了自我，努力迎合并接纳季小月的证明。可张国军看到了卫子成闯入了季小月的生活，与她一起乱来，作为所谓的’生父’必然是不满的，猜测他应该对卫子成或者季小月进行了多次警告。这导致了卫子成和季小月的一度分手。”

    “以下是我对案发当天的一些推理：卫子成与季小月再度复合后，季小月又开始因为卫子成而拒绝王栋万的约炮诉求，这激起了开车到半路的王栋万的嫉妒，他想教训卫子成，奈何进不去家门，于是拿季小月与张国军是父女关系的秘密要挟张国军为他开门。张国军一来不想毁掉季小月的生活，二来羞耻于与季小月相认，三来他也想教训一下卫子成。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到季小月家，把吸毒过量的卫子成抓了出来。”

    “季小月就算想过反抗，可吸毒过量的她根本无力从床上爬起。而事情的变故就在教训卫子成的过程中。卫子成一定是说了一些话，让事情变得难以挽回，于是张国军必须要冒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女儿的风险，处决了卫子成。如果变故仅仅是生父秘密，那么张国军没必要担上成为逃犯的风险。”

    “季小月之所以一开始包庇张国军，本质上是在保护文家。她出于一些原因，并不想让他们家混乱的父女关系见诸于报。她摸不清想杀卫子成的凶手，究竟是张国军，还是雇佣张国军的文市长。但无论是谁，卫子成已经死了，她提供的线索都会把事态推向更加难以挽回的地步。”

    檀队跟这个案子跟的最久，他对案子里的每个细节都印象深刻。当他做出这一大段信息量爆炸的推理后，桌上几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战所幸从包里拿出了pad，开始做一些简单的笔记。他不擅长应对大量的信息，但整理成网络图是他的优秀习惯。

    “所以……”林战犹豫的说道：“我们如果能拿这个关系，刺激季小月开口讲述尽可能多的有关卫子成的细节。那么，那个关键节点的变故，就可能水落石出？”

    “是的。”檀队肯定的说道：“我还是觉得，能让黑帮连续做下两起影响恶劣的杀人案，不可能跟毒品没关系。”

    “那为什么要抛尸到市长家呢？”周甜不解的问道。

    “因为市长这么多年一直主张禁毒，戒毒。这也算是黑帮对市长的一个敲打。如果市长敢在这时候站出来提供关于毒品的线索，那么他们就敢向媒体捅出去市长夫人的性丑闻，以及季小月的施虐爱好。一旦事情走到了那个地步，市长的妻子和两个女儿都会受到巨大名誉伤害。于是市长只能闭嘴，寄希望于张国军快速落网，了结案件。”

    经过了和市长的那盘棋，檀队好像脑海里最后一片迷雾也被拨开了。

    “几乎可以肯定，张国军背后的保护伞和行刑人，正是研发红色炸弹这个毒品的黑帮。”

    “是Thorn吗？”林战问道。

    “Thorn家的产业严格来说是灰色产业。他们资金渠道不少，并不需要为了烈性毒品铤而走险。季小月和卫子成都是接触过红胶的，文小小又能弄到红色炸弹。看来，很早之前，文市长家就是这个势力计划中的一环。”

    “乌尔姆市有哪些黑帮牵扯到了毒品中？”林战问。

    “红胶的话，有三个。但是红色炸弹，不可能是这三个里的任何一个。”檀队言之凿凿的说道。

    “为什么？”林战发表了他的疑惑。

    “因为我在这三个黑帮里都有线人。”檀队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扯起了一边嘴角自信的笑。

    林战心底一惊。他还是低估了檀队在乌尔姆市的影响力。当初幸好他对檀队的策略是怀柔和笼络。如果真的因为一山容不得二虎，和他关系闹掰。那么林战将会失去一个最凶猛的爪牙。

    经过了这么一桩事，林战不得不对小叶和檀队的组合刮目相看。小叶对细节的敏感度高，她擅长找角度，钻空子以及线索的推理。檀队则擅长整合庞大的信息量，与此同时他的信息来源广泛，对乌尔姆的利益网络比谁都了解的完全。

    如果小叶和檀队在未来磨合的更好，那么林战对乌尔姆这块难啃的骨头，并非全无信心。

    除此之外，周甜这个人脉的加入对于林战来说绝对是惊喜。他昨天回了一趟家，通过和老父亲的深夜密话，他了解到，上次新闻发布会后，全国的舆论走向都有周家的手在背后控制，所以火箭弹袭警事件才没有引发全国治安的动荡。周甜是周家明面上的那只手，更大的手在背后控制着媒体那一方。

    总而言之，对于林战来说，檀队，叶铃淇，周甜，和他自己的团队，是他目前手里能打的最有力的四张牌。他一向喜欢挑战难度，所以才能在年仅35岁升到处级。这次接下乌尔姆的事件，是他的个人意愿。如果乌尔姆的sao乱能平息，顺便破获了毒品案。绝对是他军转警后光辉的第一笔。

    早饭过后，周甜要去上班。其他三人则要返回乌尔姆。

    算上早高峰的堵车，回去至少要四个小时。檀队为了赶路一宿没睡，他决定在出发之前回车里睡一会儿。小叶决定陪着檀津成，于是林战自己一个人开车返回。

    檀队的车后座被改装的可以放平，放平之后铺上充气垫就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蜷腿躺倒休息。他干脆把车开到郊区的一处林子里，秋天的景色颇为静谧，他开着后车盖，听着鸟叫声准备打个盹。

    小叶也一宿没睡，她躺在檀队身边，两个人又像回到了前几日的草原帐篷里，亲密的并肩而卧。

    “我昨天快被吓死了，你手机关机，周甜又打电话威慑我，要不是我定位到你在周甜家里，我都想开火箭过来。”檀队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打趣道。

    “手机，型号旧。周甜姐家，没有，充电接口。”

    “我说给你换个新手机，为什么不换？”檀队转头问道。

    叶铃淇的睫毛就在他的呼吸可以抵达的位置，她轻闭着双眼，姣好的容颜和周遭美好静谧的景色融为了一体。

    “不想，软件，打扰我。”

    “你倒是自律，不刷tikton，不看推文。大数据cao控不了你一点儿。”

    “讨厌，被cao控。”小叶带着困意喃喃的回答。

    “说到底，罪魁祸首是那本该死的《虐恋亚文化》。你读这种东西能读得懂吗？你知道什么是sm吗？是真的能理解虐恋双方的心理，还是仅仅是在逻辑上与卫子成案子达成闭环？”檀队有时候也会好奇，八岁的情感心智，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理解力。有时候感觉小叶十分敏锐，但是另一些时候，又不得不承认她的顿感。

    “不太理解。”小叶坦诚的回答。

    檀队心下了然，果然，这种复杂，畸形的人类情感对小叶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但是你对我，是虐恋。”叶铃淇淡定的评价道。

    “啥？”檀队听到这话，吓得直接坐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虐恋可以包括性的内容，但不是必须包括性。它是精神之旅。只有那伤害你的人可以安抚你的心，只有那为你施加痛苦的人可以带走你的痛苦。”

    檀队意外的发现，小叶的语言能力在直接调取记忆里的原话时，不受影响。可檀队懵了。

    “哈？”

    “第三章，第五节，原文。”

    “我知道是书里的内容，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是，无性恋，可你对我勃起。我是，伤害过你的人？或者，我施加过你，痛苦……”

    “……”

    “你现在，还痛苦吗？”小叶闭着眼睛，把手掌覆在檀队靠近心脏那一侧的后背上：“不要痛苦，我回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