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提前收網
第二七三章:提前收網
暗香閣前後兩進院子,趙玦坐在一進院子裡,盯著隔開二進院子的牆壁出神,好容易大夫出來,兩人交談幾句,大夫便拱手要走。 趙忠勸道:“二爺,你適才不適,何不讓大夫瞧瞧?” 趙玦道:“每回發病,症候大同小異。我回轉柴房,再到這暗香閣,路上院牆亭台有一兩處傾頹。這次地動災情不輕。下人下房不比主子宅院結實,必有死傷,得讓大夫盡快過去救治。” “二爺,正因災情不輕,接下來管理內外勢必大為傷神,更該謹慎保養。”趙忠勸道,察顏觀色趙玦無意聽勸,無奈加上一句,“原娘子的後事還要倚仗二爺料理。” 趙玦神色一動,喚回大夫把脈,同時一刻沒耽擱發號施令。 “傳令看家護院,內外門戶嚴加看守,無正事不得出入。讓各處管事清查當地屋舍崩塌、奴僕及牲口傷亡景況,盡速回報。各處若有傷亡,將傷者和亡者分開,挪進空置下房院子,請家裡大夫過去診治。所有廚房照常開伙,供應眾人,由管事分配各廚房照管地方。前宅除正廳、內外書房,園裡除退思齋和歸去軒,其餘閒置院落房舍先行鎖起,從看守下人裡以兩人為一批,輪班在外看管。其餘未當值者今日回下房,幫忙救援收拾,靜侯差遣。” 他又打發人從田莊調米糧,由藥鋪調來傷藥和石灰。 他續道:“商號那頭……” “二爺。”趙忠忍不住喚道。 趙玦會意,道:“我不打算進城,才剛發病,再經車馬勞頓,更沒精神理事。商號各家掌櫃自會滙整消息,遣人報信,我在家以逸代勞便是,不過吩咐你,商號的人一到,立刻帶來。” 主僕倆正說話,暗香閣院門外有丫鬟問道:“敢問二爺在這兒嗎?池娘子打發我們求見。” 門外親隨曉得池敏甚受趙玦看重,趕忙通傳。 趙玦立刻接見,道:“我剛打發人去歸去軒,可巧你們來了。池娘子無事?” 丫鬟道:“回二爺的話,池娘子無事,不過江嬤嬤受傷了。” 原來池敏所居的歸去軒仿照田園風光,屋為茅舍,牆為黃泥牆,比起尋常農舍即使建築格外精緻堅實,遇上地動到底不足,屋宇搖晃厲害,泥牆圮裂。池敏和江嬤嬤欲往院外空地避禍,不巧路經院門正好坍塌,江嬤嬤只顧推開池敏,自己教倒下的門扇壓傷。 丫鬟道:“池娘子急得了不得,請二爺派個大夫過去。” 趙玦遂讓大夫先去歸去軒,一會兒銀燭由二進院子步出,稟道:“二爺,奴婢已為原娘子淨身更衣過,在她身上找到一支哨子。” 趙玦接過那支哨子,趙忠在旁道:“怪道原娘子所經之處,看門狗都不曾吠叫示警。兀金那夥人吃裡扒外,給她狗哨,教她暗號。” 趙玦吩咐銀燭:“你上歸去軒稟告池娘子,此處別業有些年頭,經過地動,房舍縱使未倒也未必穩固。我在別處有座別莊,新建不久,打算暫時遷居那處,請她今日也帶江嬤嬤過去。別莊起居用物、丫鬟婆子一應俱全,她只管收拾要緊細軟帶走,無須帶上其他奴僕。” 銀燭答應去了,趙忠問道:“二爺,為何這時便挪動池娘子?” 趙玦微舉手中狗哨:“情勢生變,必須更動計畫。木拉幫助原娘子,教她狗哨暗號,焉知不會向韓一兄弟通風報信?” “二爺,兀金等人在外行藏一直在我們掌握之中。到如今商隊也有人監視,防範他們交通外人,一路上他們都很安份。”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兀金等人在別業便預謀脫逃,木拉才敢倒戈,此刻他們應該離開商隊了。” 趙忠領會:“是了,木拉和原娘子兩頭同時逃跑,不拘哪一頭成功失敗,我們都來不及防範追究另一頭。” “木拉既遠走高飛,向韓一兄弟通風報信便再無顧忌。不過兀金不會讓她折返京城,以身犯險,十之八九僱人傳信。” “小的派人監視韓一兄弟,不讓閒雜人等接近他們。” “這麼做事倍功半,”趙玦默然算計不多時,道,“從商隊目前所在快馬加鞭,需要數日工夫方能抵達京城。我們調虎離山,丟個餌誘騙韓一兄弟離開京城,讓他們錯過報信人。” “二爺高明,如此便高枕無憂。” “未必。為求萬無一失,我們提前收網。” 趙忠訝然:“二爺打算現在便撤身?” “不錯,商號那事佈置就緒,另一樁事也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是非要我在京城坐鎮不可。” 趙忠在肚內打起算盤,道:“二爺,現在撤身,起碼少賺十幾萬兩。” “一點小錢,犯不著為它冒險。” 別業管事陸續找來,商號各家商鋪也來人報信,等侯趙玦示下。趙玦一一處治,將內外事務從混沌中擘劃清楚,定下章程。 他那裡萬務纏身,林嬤嬤上門了,只得暫時摒退眾人,迎接會見。 這日林嬤嬤一般衣著綢緞,頭上戴的抹額卻是樸素棉布,並且分明褪色。 趙玦想起縫製那條抹額的霜降,她說起選擇棉布的用心,臉上有些小得意:“料子便宜,不好作嫁妝,我娘只能留下自個兒戴。” 時隔多年,霜降屍骨銷朽,人事全非。 趙玦問道:“嬤嬤頭風又犯了?”語似關心,實則不帶感情。 林嬤嬤冷笑:“少廢話,聽說原娘子不見人影,可是逃了?” “在別業裡將她攔下了。” “哼,有一就有二。我早說原娘子留不得,你偏色迷心竅保下她,果然她不能安份。我已稟報德妃娘娘,你因私害公,等著受罰,原娘子也休想再活著添亂。把人交出來,我要帶走。” “不勞嬤嬤費心,原娘子仙遊了。” “她死了?”林嬤嬤不等趙玦回答,又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休想玩死遁把戲包庇她。” “嬤嬤不信,就隨我進院一探究竟。” 暗香閣二進院裡,院心以帳幔圍出一塊四方地兒,原婉然給安置在當中床榻上。 林嬤嬤隨趙玦進入帳幔,不久厲聲質問:“趙玦,你什麼意思?” 趙忠守在二進院門口,聽得帳幔內他的主子淡淡回道:“正是嬤嬤你眼裡見到的意思。” “趙玦,你不只膽大妄為,還痴心妄想。我這就帶原娘子回去,請娘娘……” “原娘子留在這兒,”趙玦口氣溫文,但不容商榷,“不拘她鬧過什麼亂子,人死債消,你讓她清清淨淨地去,別攪擾得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人死債消?作夢,我要上報娘娘,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既如此,請。” “什麼?” “嬤嬤要上報便上報,不過……” 兩人話聲時高時低,但都刻意放輕,趙忠聽不清楚,末了林嬤嬤出得帳幔,滿面怒色,而趙玦波瀾不驚。 趙忠忖道,主子和林嬤嬤博奕,這局贏了。 黃昏時分,趙玦理完手頭事務,前往別莊。 彼時池敏主僕早在別莊安頓妥當,那江嬤嬤半臥床上,渾身飄散膏藥味,臉上卻是笑得合不攏嘴。 “玦二爺真真靠得住,”她笑道,“我頭先心裡直犯嘀咕呢,我們娘兒倆教地動嚇得魂兒快沒了,我還受了傷,他居然教我們挪窩。我們在別莊人生地不熟,好不自在,如何安心養傷?你今日受了驚嚇,他也很該陪你過來,怎地只讓下人護送?沿路眼見許多房舍倒了,兒啼女哭,方才曉得他的難處。這時節別業離不了他。再到了別莊,器物擺設和歸去軒雖然兩樣,竟都合心意,丫鬟婆子媳婦也有眼力見兒,使喚起來極順手,跟在歸去軒差不多。” 池敏拿棉布包裹冰塊,貼上江嬤嬤腫起的腳踝:“這些都在其次,要緊的是,在趙家出事立時有大夫救護。——奶娘,萬幸你只是輕傷。”她說著,忍不住哽咽。 江嬤嬤輕撫池敏:“姑娘,人來世間,總有一天要走,只求你終身有靠,奶娘便能笑著閉眼。” “奶娘。”池敏嗔道。 “今日總算瞧出來了,玦二爺待你的確與眾不同,只將你送來別莊,沒讓原娘子來。” “興許流霞榭沒塌。” “玦二爺自己都說了,房子沒塌也未必穩固,可獨獨為你打算。” 池敏微笑,又道:“也不知道流霞榭怎樣了,我煩惱你的傷勢,再來忙著讓丫鬟收拾包袱,都忘了問一聲。” 江嬤嬤道:“有玦二爺在,出不了紕漏。” “池娘子,”一個丫鬟上前稟道,“玦二爺回來了,有事請你過去商議。” 池敏整衣斂容,隨丫鬟到了書房。 趙玦見人到來,起身相迎。 他出於教養習慣,儘管這日連軸轉,甚是勞乏,仍舊筆挺背脊,儀態端雅。雖如此說,面上終究不免露出些疲態。 那點疲態讓他昳麗形貌多出兩分文弱氣質,然而池敏經歷這日動蕩,比任何時候都覺出他可靠有力,對自己主僕的庇蔭無所不至。 她上前與趙玦見禮,不覺放出溫柔聲色:“二爺今日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受了一場驚嚇。”趙玦寒暄數句,問起江嬤嬤傷勢。 池敏答道:“閃了腰,也崴了腳,腿上好大一片青傷,嚇煞人,萬幸沒傷著骨頭。大夫說,必須調養一段時間,但並無大礙。” 趙玦道:“那便好,後日我安排人護送你們主僕走水路,回轉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