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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109节

    ……

    吴琦和桑东东一同被关入都察院狱。吴琦不断向审问他的御史解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被两个小孩儿卖给了那个吕宋商人,是被抓到船上去的。

    御史又问他:“为什么抛下母亲的灵柩独自逃跑?”

    吴琦怒道:“你去问顺天府啊,出了内城至少有几百人在追杀我,我不跑等着被乱刀砍死吗?!”

    御史又提审桑东东,桑东东矢口否认——他们分明是在平等自愿的前提下双宿双飞的,不存在现金交易,不是人口买卖。

    吴琦与其对质,那个棕红色的果子不算交易?

    桑东东更加卖力的否认,小阁老误会了吧,哪有什么果子?如果有人拿果子买人,那卖家一定是二傻子。

    ……

    祁王府的书堂里,两个“二傻子”同时打了个喷嚏。

    他们终于抄完了书,检查过关,才被允许吃午饭……沈聿下午要去国子监讲学,问怀安是跟着他还是留在王府。

    怀安回忆上一次跟着老爹去国子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率性堂的最后一排,听老爹旁征博引,讲那些博大精深的学问,上下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下课之后,率性堂的监生们不是捏他的脸,就是揉他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很解压,反正当事人内心是拒绝的。然后老爹会把他带离课堂,别以为是救他于水火,而是把他带人另一个火坑。

    因为老爹的值房里,他的上司和同僚纷纷问他:“小怀安,听完这堂课,可有什么心得?”

    没天理啊!让一个小学生去国立大学听课,还要问他有什么心得!心得就是硬木桌子不如家里的被褥睡着舒服,他敢说吗?

    “我还是留在王府吧。”怀安对老爹道:“您散衙时过来接我。”

    沈聿点点头,交代他不要伤害祁王殿下,更不要伤害来给祁王侍讲的谢伯伯——经历过两次严重的物理伤害,谢彦开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怀安很认真地点头,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红薯上,没心情陪祁王钓鱼烧烤,也不关心谢伯伯有没有好好拉筋练功。

    沈聿看向案头上那颗系着蝴蝶结的丑陋果实,暗暗叹气。现在回想起来,其实种地已经是他们最温柔的作妖方式了,种就种吧,强身健体,了解稼穑时令,总比跑到外面拐卖人口要好。

    两个孩子竖着耳朵,听着沈聿的脚步渐行渐远,腾地一声跳起来,开始研究那颗红薯。

    “这也不是藤苗,也不是种子,怎么种啊?”荣贺问。

    怀安不太确定的说:“插在水里就能生根发芽。”

    “这么神奇吗?”荣贺命人端一杯清水来。

    怀安深吸一口气,将遍布小眼的一头朝上,另一头朝下,栽进水里,小心翼翼的摆回案头。花伴伴瞧着两人神圣虔诚的模样,都怕他们跪在地上给红薯磕一个。

    “芽长成苗,就可以剪下来栽种了,只是现在天冷,要先栽到暖棚里去。”怀安道:“到时候,开辟一小块试验区。”

    ……

    自从将栽好了红薯,怀安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整个大亓只有这么一颗,万一腐坏了,不发芽了怎么办?

    听说红薯苗不耐寒,世子所内的炕火烧的很旺,旺到一进门就要脱成单衣。除此之外,添水换水,记录长势,小心照料,昼夜不敢懈怠。

    祁王看着两个孩子魔怔了的样子,不禁担心的问:“沈师傅,真的不用管管吗?世子身边的内侍对孤说,他们每天对着那盆红薯苗说话。”

    “对苗说话?”沈聿蹙眉:“为什么?”

    “不知道啊,像中邪似的……”祁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满面惊悚的说:“莫非那颗红薯,是番邦巫蛊之物?”

    沈聿虽不信怪力乱神,却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悄悄来到世子所,躲在书堂外偷听。

    便听两个孩子一人一句,对着那颗已经发了芽的红薯不停的夸赞。

    怀安拿出从小哄meimei的口吻,夹里夹气的说:“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妞妞长的这么可爱?哦!原来是你啊!”

    荣贺一愣:“你怎么知道它是女孩子?”

    怀安指指它发出来的新苗:“看,是粉红色的。”

    荣贺恍然大悟:“哦!我可爱的小仙女,你是只有今天这么好看吗?不!你每天都这么好看!”

    门外,两个大男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祁王将花公公叫来,低声询问:“他们在干什么?怎么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

    谁知花公公一脸崇拜的对祁王道:“回殿下,是沈公子提出来的,叫’植物鼓励大法’,您还真别说,自从用上此法,红薯出苗可快了,奴婢瞧着亩产二十石指日可待呢!”

    ……

    得,又疯一个。

    第110章

    祁王摆摆手, 花公公躬身一礼,趋步进殿,他的身后, 刘公公带着几个宫女陆续朝他们行礼,鱼贯而入。

    紧接着便发生了令二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刘公公拿出一把胡琴,坐在红薯苗面前,拉起了欢快的旋律, 几个宫女排成别致的队形,在花公公的带领下,翩翩起舞。

    祁王险些当场炸了, 被沈聿强行拉走, 边走边劝:“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

    “这要是传出去, 世子小小年纪在寝宫内莺歌燕舞寻欢作乐,他的名声就毁了!”祁王道。

    “是是是,殿下, 但世子心思纯然, 不是为了看歌舞,是为了栽培薯苗。”沈聿宽慰道:“他们只是一时受人蒙蔽,把这红薯当成了救国救民的宝物, 初衷是好的。殿下冲进去指责他们, 岂不是否定了他们的善心善举?”

    祁王面色稍霁,在庭院里的石桌前坐下来, 一阵风来, 欢快的胡琴声时断时续的飘进耳朵。

    祁王长长叹出一口气, 将府内总管太监叫到面前仔细叮嘱,这段时间世子所发生的一切, 切勿外传。

    “殿下英明。”沈聿道。

    祁王道:“幸得师傅提醒,是孤一时心急,没有考虑后果。随他们折腾去吧,就算找一群道士来开坛做法,孤也只当看不见。”

    次日,二人居然真的找来一群道士,在院子里袖袍狂舞,浑身乱颤的跳大神。

    祁王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没事提什么道士啊!

    ……

    祁王府每天一出戏,鸡飞狗跳闹得人心擂鼓一般。

    终于在新年将至时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倭寇大举侵犯台州,在曹钰、周岳等人的努力下,九战九捷,歼灭倭寇一万人,终于平定了浙东的倭患。

    举国欢庆的同时,吴党成员几乎人人自危。他们不明白曹钰为什么要这样干脆利落的剿灭倭寇,风雨不在了,撑伞的人还会好过吗?

    老谋深算的郑阁老,此刻正在秘密组织人手御史弹劾吴浚,一批批勇往直前的言官前赴后继,不断有人上本弹劾,不断有人因言获罪入狱。

    众人万分疑惑,吴琦已是阶下之囚,吴浚分明大势已去,为什么如此顽固?

    祁王府,两个孩子在背书,沈聿看着手中的邸报,面色阴沉。

    “师傅,师傅?”

    荣贺的手在他面前一晃一晃,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怀安也提醒道:“爹,该讲这一段了,‘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

    沈聿拿起书本,对他们讲:“古之君子,敢于将过错示人,就像日蚀月蚀一样,毫不掩饰。待他改正,则像日月复明,依旧光明圆满,天下之人,无不瞻仰。而今君子,不仅将错就错,不肯改过,还要为自己的过错编造各种说辞,将错就错。”

    怀安点头,表示听懂了,荣贺则紧蹙眉头,陷入沉思。

    沈聿问:“世子在想什么?”

    荣贺喃喃道:“希望皇祖父可以像古君子那样,及其更也,民皆仰之。”

    沈聿环顾四下,好在无人在殿中侍候。

    连一个孩童都看得出来。

    因为吴浚父子所做的恶事,有些是蒙蔽圣听、打着皇帝的旗号;有些甚至就是给皇帝背锅的。他们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做了近二十年的宠臣被骂的如此不堪,就等同于在骂皇帝宠信jian佞,是昏聩无能的昏君。

    可事到如今,皇帝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迟迟不处置吴浚父子。

    “这些话对师傅说说便罢,连父王也不要去说。”沈聿提醒道。

    “知道了。”荣贺应着,坐回他的位子上。

    沈聿来到郑迁家中议事,郑迁信赖的门生皆聚集于此,他的出现令郑迁有些不快。

    他并不希望沈聿卷进这场赤膊对战,以沈聿的能力,不该被轻易牺牲,何况他是祁王府的讲官,更该避嫌。

    可郑迁的其他门生不这样想,见沈聿来了,纷纷请他发表看法,出个主意。

    沈聿语出惊人:“诸位觉得,吴浚掌权近二十年,真的那么一无是处吗?”

    众人先是愣住,然后纷纷反驳:“jian相误国,当然一无是处!”

    “诸位,稍安勿躁。”沈聿道:“吴氏父子卖官弼爵、贪墨无度,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但他们重用的人,如果全是罗恒、赵宥这类货色,大亓早就亡了。如今想彻底推翻他们,拔除其党羽,一是难于登天,二是于国不利。我们应该做的,应该是先将他们父子赶出朝堂,再徐徐图之。”

    众人陷入沉思。

    “你且说说,如何将他们赶出朝廷?”有人问。

    “避重就轻,绕开吴浚,只弹劾吴琦。“沈聿道:“凭藉父权、专利无厌、卖官弼爵、广致赂遗;广置良田美宅于原籍,豪仆抑勒侵夺,民怨入骨;丧母期间,聚狎客、拥艳姬,酣歌曼舞,灭绝人伦。扶棺回乡丁忧,竟弃棺椁而逃,于天津卫登船欲逃往海外,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当以重罪议之。吴浚纵溺爱恶子,宜亟放归田。”

    众人惊呼:“吴浚之罪仅仅是纵容儿子?”

    沈聿道:“当然不是,我与你们同样不甘心,可是骂声越大,陛下越是要庇护,他不是在保吴浚,而是在保全自己的名声。”

    众人不禁唏嘘:“这么说,之前的牺牲都是无效的。”

    “怎么会呢?”沈聿道:“陛下对吴浚父子已经彻底心灰意冷,只需要最后添一把柴了。”

    ……

    吴浚也并非坐以待毙之辈。

    四月份的京察之后,都察院几乎完全被郑迁掌控,吴琦恰恰被都察院抓获,使他们犹同困兽,他想营救儿子,固然绕不开郑迁。

    年下吴浚大摆宴席,延请郑迁过府赴宴,带领全家上下,跪在了郑迁面前,请求郑迁:“念在往日情分,务必救小儿一命。”

    郑迁眸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十余年的蛰伏,阿谀奉承,唾面自干,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政敌,终于跪伏在他的脚下。

    郑迁是这场斗争的胜出者,他本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羞辱他,唾骂他,可他并没有。

    他撩襟跪在自己的手下败将面前,含泪道:“元辅,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受元辅知遇提拔之恩日久,这是分内之事。请元辅放心,只要郑某在朝一日,绝不会让您和小阁老蒙冤受辱!”

    吴浚万分没有想到,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唯有郑迁仍对他保持恭敬,以弟子之礼相待。

    两只千年的狐狸一番做作,双手紧握,泪洒当场。

    这场酒席到了将近后半夜,郑迁带着随从离开,吴浚缓缓瘫坐在官帽椅上,叹道:“郑迁是个厚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