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邦尼兔

    收拾好复杂的心绪，肖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这里充满着薛影的气息，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任他闯入自己的世界。

    说到底，对于薛影而言。他们不过认识不到一个月而已。

    肖钰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也许是猎奇，也许有点喜欢。可即便这样，他也很满足了。

    他在暗处追逐了她十几年，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青春。

    而现在，她终于看见他了。

    沙发旁的小几上摆放着香薰和几本最新的时尚杂志，肖钰简单的翻看了一下放回原位，目光定格在左侧的书柜上。

    他走上前，由上至下浏览书架。薛影看的书很杂，人文社科，小说名著。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书名，肖钰眉心微动。

    这里的每本书他都读过。

    有的是他本身就感兴趣，而更多的是因为，薛影买了它们。

    市中心有家很大的书店，肖钰一有空就会跑去看书。书店装修得很高档，还提供舒适的阅读区，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大量的书籍可以免费阅读，工作人员也不会因为不买而把你赶走。每到周末，他都会一大早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从郊区的儿童福利院坐到市中心，在书店门口坐着等九点开门，中午吃带的干粮，下午五点关门才回去。

    偶然一次，他坐在一楼的橱窗边，抬头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看着就很贵。穿着西装制服的男士打开后车门，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士从车上下来，一身大方得体的套装，挽着精致的盘发，露出白皙而秀气的颈项。她回过身伸出手，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搭着她的手跳下车，扎着蓬松的丸子头，别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动，年轻的女人低头温柔的说着什么，她笑得眉眼弯弯，晃着女人的手撒娇。

    之后肖钰便经常遇到她，每次都是女人带着一起来。

    也许是小女孩的笑容太美好太清澈，看着她笑，世界都感觉明亮起来。偶尔她没有来，肖钰连书都看得索然无味。

    后来，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后来，她变成了一个人来书店，脸上纯真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的心也跟着坠落。

    他想靠近她，告诉她有人一团糟的生活因为她而变得更好。

    可是他不敢，他自卑，他是个胆小鬼。

    他努力用一切不打扰的方式去了解她。她最喜欢喝的咖啡，最喜欢坐的位置，来书店的时间，偷偷留意她看过的书，在她走后从书架取下来，仔细研读。高中他在书店兼职，接过她买的书时手都是抖的，扫描时暗自记下书名。仿佛这样，他就能接触她的精神世界，在精神上靠近她一点。

    思绪回转，肖钰抚过书籍，想起以前的种种，唇角牵起。

    他来到卧室，边柜上摆放着装饰瓷器和几个相框，大小不一。

    最大的相框是一张合照，摆在最中间。端庄娴雅的女人抱着小女孩，对着镜头微笑，一个温和，一个甜美。肖钰轻轻拿起，眷恋的隔着玻璃抚摸小薛影的笑颜，目光落在年轻女人的脸上，苦涩的情绪涌了上来。当年闻名遐迩的青年画家孟云蘅，一副墨荷丹青响彻中外，可惜天妒英才，年仅31岁便猝然长逝，画坛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陨落，令人唏嘘不已。孟女士是肖钰的贵人，对于她的离世，他既惋惜又悲切。好一会儿，肖钰把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旁边几个相框都是薛影不同时期的照片，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大学的。从青涩逐渐出落的亭亭玉立，与孟云蘅有着极其相似的五官，气质更加明艳，可再也没有了那样明媚的笑容。

    肖钰跨过时空与相片中的薛影对视，他见证了她一路的成长，却从未参与。

    他想解开薛影的心结，让她真正开心的笑起来，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这很难，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时间够不够，可他想试试。

    每每看见她强颜欢笑的样子他都很心疼，想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可是他没有。

    他突然很恨以前懦弱自卑的自己。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肖钰转过身，看向薛影的床。

    床头有很多玩偶，跟薛影宿舍里的差不多，泰迪熊、小企鹅、大象......但更多的是邦尼兔。

    “这是我最喜欢的邦尼兔，我有好多好多，都是我mama买给我的。现在我们是好朋友了，好朋友要互相分享。呐，送给你一个，把我mama的爱也分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噢！”

    女孩稚嫩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钰拿起一只花布浅桃红色的邦尼兔，修长的手指在兔耳朵上抚弄，低垂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柔光，嘴角的笑意丝丝缕缕漫溢开来。

    “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与记忆中稚嫩的童音截然不同的声线传来，语调温柔，带着对儿时的喟叹与怀恋，像是江南缠绵的风，吹进肖钰的耳里，细腻又动人。

    肖钰回过头，呼吸滞了一瞬，“对不起，我不应该乱碰你的东西。”　像被抓住偷吃糖果的小孩。

    薛影头发已经吹干了，清爽蓬松的散落在肩头，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质睡裙，裸露的肌肤白里透红。斜倚在门框上，一动不动注视着肖钰手里的兔子，眼里波光流转。

    肖钰放下兔子，薛影这才仿佛回过神，远远朝着他一笑，“没事，我们之间不用这么拘束。”

    她走到床边坐下，将那只兔子抱进怀里把玩，徐徐开口，“这些都是我mama买给我的，每次她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只，她不在家的时候我都会抱着它们睡觉。”

    “后来她不在了，只留下这些玩偶还有数不清的画作。我把它们都堆在床头，把我紧紧围着，假装mama还在我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睡好。”薛影的声音渐渐低沉。

    肖钰看着沉寂的薛影，心如刀割，说不出的心疼在他心底翻滚，汹涌的冲到他的咽喉处堵哽住，他闭了闭眼，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想象，小小年纪的她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他只知道她很久都没去上学，后来通过江助理听说她生病了，他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每天祈祷她能平安无事。

    再后来，她似乎变了个人，也不再记得他了。可他不在乎，只要她能好好的，他默默守护她就足够了。

    “已经没事啦，我现在有你了。”薛影回抱住他。

    “我已经不需要这些玩偶了，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抱着我，我就能睡得很好。”

    “你是mama派来拯救我的天使。”薛影闭上眼，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肖钰一颤，抱紧了她，珍视地吻了下她的发心，“不，你才是我的天使。”语气真诚笃定。

    薛影抹去眼泪，抬起头。

    “好啦，我们是彼此的天使。”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肖钰，眉眼弯弯，像盈着露水的月牙。

    肖钰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深邃的眼眸满含宠溺，明亮又温暖，“嗯，我们是彼此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