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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曹谨行舞剑助酒兴,乌苏娜观战心胆寒

    话闭,他曲调一改,琴声立刻变得激烈高昂。桌案上正好有把做法事用的剑,他扬手一拍香案,这把剑,直直向曹谨行飞去。

    曹谨行不曾想还真有剑,他面上涌起兴奋之色,飞身一跃,凌空就接住了那把剑。

    乌苏娜惊得瞪大双眼,知道他武功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也太漂亮了吧。

    乌苏娜扭头对王文政小声道:“你们大明人是不是很多都会武功啊…?就,就那种,叫什么来着,内力?轻功?”

    王文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索性不说。好在乌苏娜就是随口问问,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曹谨行夺去,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哪怕只是一瞬间。

    曹谨行伸手弹了一下剑身,音质清脆。他望向宋晋,笑得快意,“宋公,谨行多谢赠剑。”

    宋晋回道:“谨行,今日我为你抚琴,就请你舞剑助酒了。”

    “好。”

    宋晋再拨了一音,松沉旷远,像是琴在发出低鸣。同时,剑随琴动,曹谨行将剑高高抛起,待剑身将落,转身将剑接住,并利落旋转剑身。银白剑身和剑柄下朱红的剑穗犹如一朵盛开的花。

    剑尖所到之处,招招剑风凌厉,将周围树上正开的海棠给扫落,正有一朵飘在乌苏娜的案前。乌苏娜正好对上曹谨行的眼神,曹谨行轻轻对她一笑,乌苏娜却用手捂住嘴巴,她害怕自己失控叫出声,破坏了难得的琴剑配合。

    曹谨行的身影很快,衣袂纷飞,花影缤纷。那把剑在他手中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飘逸灵动,又锐气非常。

    乌苏娜已不知是剑随琴动,还是琴随剑走。曹谨行收剑时琴身转低至无,待曹谨行再跃身起势时,琴声立刻随之猛然迸发。

    忽然乌苏娜听见武器出鞘之声,她寻声望去,竟然是王永祚抽出了他那把长刀!

    “一人舞剑,无甚意思。谨行,不若我来陪你!”

    刀剑相击的一瞬间,刀气剑意肆起,掀起无边气劲。乌苏娜案前的酒杯被这股风吹得晃动不止,杯中甜酒竟是飞溅了好些出来。

    只是乌苏娜并不关心杯中酒,她双眼正紧盯前方二人。她的双手下意识已紧紧攥着,她在为曹谨行紧张。

    王永祚脸上神情是久违的兴奋,他那一双凤眼,此时正牢牢锁着曹谨行,如同一只毒蛇终于找到了满意的猎物。

    曹谨行勾唇一笑:“你我常年胜负参半,平手更是常事,不知这次如何?”

    王永祚下颌微抬,神色傲然:“谨行,小心了,此次必是我赢。”

    曹谨行大笑,此时琴声再次流出山川巨浪之势,他们也随之一跃分开。

    二人无声对视,刀气与剑意正在二人周身聚集,隐隐将要爆发。

    随着宋晋轻拨一音,如鸿毛飘落水面,打破微妙平衡。二人再次刀剑纠缠,快,很快,乌苏娜完全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刀剑相交产生的金属之声,伴随二人周身的飞舞的花叶,构成绝妙画面。

    周围的海棠被气劲砍落了好些花枝,王永祚旋身一刀打过一枝开得正盛的海棠,直直朝着曹谨行面门飞去。曹谨行非但不躲,还气定神闲等那只海棠离他的双眼堪堪不过几寸,才伸手接过,直接扔去给了乌苏娜。

    那枝海棠经过几番摧残,到了乌苏娜怀里,已经剩不了几朵花,她小心给收好,接着回望前方二人。

    王永祚手中长刀忽地一闪,宋晋御下琴音也急促紧张起来,竟是直取曹谨行咽喉!乌苏娜双眼随之瞪大,她慌得站起身,抬手欲近,但她明白,眼前二人刀剑比试,不是她能插手。反观颜汝玉,还是一脸笑意,饮酒吃rou呢。

    曹谨行飞身抬腿一脚踢开长刀,手中剑灵活如鬼魅,在他指尖飞快绕了一圈,反手就是刺向王永祚面门。王永祚瞬间一转刀势,直接将眼前剑尖打去。

    乌苏娜以为他二人就要僵持,宋晋又弹出行云流水的柔和琴音,二人刀剑再次纠缠。琴音与刀剑相撞之声达到完美配合,这是乌苏娜听过最完美的音乐会。

    直到着二人再次对峙,琴音就此转至低无直至消退。乌苏娜知道,这场比试,终于落幕。

    突然,曹谨行手中剑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剑突然裂了一道纹路,接着迅速扩展至全部剑身,这把剑,竟是碎了。

    王永祚挑眉一看地上的剑身残片,笑道:“哈,谨行,你这是输在了剑上,这次是我赢。”

    曹谨行也摇头笑道:“这把剑受不住王公气力,能和王公比试,也是它福气。”

    宋晋拿起团扇起身,他脸上难得也带了几分洒脱笑意,不再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朗声道:“好!自回宫后,你二人的刀剑比试,我终于有幸再次得见。”

    王永祚旋转刀身,利落收刀入鞘,他笑着随口抱怨道:“还不是他事多,我的这把刀啊,今天才叫痛快。”

    曹谨行对着宋晋道:“此回不仅只是刀剑,还有宋公的琴音。我与王公比试,若是无了您的琴,只怕今天这酒,就少了几分滋味。宋公于琴的造诣,已出神入化了。”

    宋晋抬扇欲阻,“谨行你还不知道我?我不比你,日日就是看书弹琴,琴艺若是不涨,那可是真糊涂了。”

    说罢三人都笑了。

    “公公!”

    是曹谨行再熟悉不过的,乌苏娜的声音,他朝着声音源头望去,见乌苏娜跑着向他奔来,他就丢了那把残剑,张开双臂欲接她。

    “公公……”

    一如既往地,曹谨行稳稳地把她抱了满怀,他轻抚她的金发,“我在呢。”

    这时候颜汝玉,王文政也离开座位,来到他们身边。

    “恭喜老爷,我好久没见到您这样畅快了。”颜汝玉眉眼弯弯,柔柔地瞧着王永祚。

    王永祚一对上颜汝玉,恣肆张狂就全消失了,“……也还好。”他只为她心甘情愿垂眼低眉,“其实这次和谨行是平手,后面他剑碎了,我趁势笑他呢。”

    颜汝玉凑近给他理了理刚刚被剑风吹乱的衣角,她做得很顺手,因为她已经做了千百遍。

    颜汝玉抬眼望着他:“不管,老爷在汝玉心里就是最厉害的。”

    王永祚抬手拉住她欲收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暖暖。”话毕,把她另一只手也拉起来放在手心里捂着,“走,我们去喝几口热酒,昨天我就叫你别吃凉糕,快到秋天,不能贪凉。”

    颜汝玉弯眉一簇,神情委屈道:“哎,我就是好那一口冰凉惬意嘛。”

    王永祚哪里能看她这样,只好退步,“……那就在府里烧着碳吃!”

    颜汝玉噗嗤一声笑道:“哪有现在这个日头就烧炭的?”

    王永祚抬起下巴,不以为然道:“现在就有了。”

    “对了,你等等。”王永祚停下脚步,颜汝玉疑惑望着他,他对颜汝玉笑了下,接着转身朝乌苏娜喊道:“乌丫头,谨行我可是好好还给你了,别问我要啊。”

    被王永祚点名的乌苏娜一脸不自在,她直接朝着王永祚做了个鬼脸。还把王永祚给逗笑了,他对颜汝玉说道:“这丫头,还和我置上气了。”

    颜汝玉道:“乌姑娘来大明才多久,她还不了解老爷和谨行这已经是多次交手。适才我瞧她,可是为谨行紧张。”

    王永祚撇了下嘴,道:“所以我才说好好还给她了,免得她忧心。”

    “公公,刚才可是把我担心死了,还好你没事。”

    乌苏娜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里,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曹谨行低头瞧她,嗓音低沉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本想着舞剑助兴,却不想惹你忧心。”

    乌苏娜听了立刻抬头瞧他,她的脸被衣裳蹭得有点红红的,过分苍白的脸庞因这点红色,失了往日的距离感,显得让人更想亲近。

    “没有,公公舞剑很好看,我就是瞧着大王公公直接往你喉咙砍,我有点害怕…”

    宋晋出言给乌苏娜解释道:“乌姑娘,我们与谨行都是多年好友,还是万历年间,他们就经常一起切磋。”

    “万历年?”乌苏娜惊讶道:“原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啊!”

    王文政也感慨道:“是啊,已经过去好久了。”

    “这么说就我是最后一个来的。”乌苏娜岔岔道。

    曹谨行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那是因为前面儿我都在等你这个丫头呗。”

    宋晋抬扇掩面,笑得像只狐狸,他决定再给曹谨行添一把火,“可不是在等乌姑娘吗?我可记得那时候好些个宫女给谨行你送香囊,你都婉拒了。直到乌姑娘远道而来,这才……”

    “咳咳…”曹谨行赶紧去看乌苏娜,见她面色无异,这才稍稍放心。

    乌苏娜毫不在意回道:“这说明我的公公绅士,好些女人都喜欢,我没喜欢错人。”

    “对对…”曹谨行赶忙点头附和,却听见乌苏娜从嘴缝里溢出一句:“那些姑娘给你送的什么香囊?你看了几眼?回去再和你算账。”

    曹谨行初见乌苏娜时,只觉她是个骄矜聪明的小姑娘,他当时绝对料不到自己会把心交给她。

    这事要是拖到回府肯定难办,他索性就当着宋晋还有王文政给她说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都忘了。我一眼都没看,接都没接。”

    乌苏娜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奖励公公一个吻。”在遇见她之前,她是没有资格去问他的情感生活的,这她明白。只是她一旦想到如果曹谨行也用这样温柔无奈的眼神,去看过另一个人时,她就想抓狂。

    回程路上,乌苏娜突然想起那时未了的事,她骑马赶向王文政,“小王公公!”

    王文政在马背上侧目看她,眼神是在问她何事。

    乌苏娜发现和他越熟他就越懒得说话,现在还能给她一个眼神是不是就很不错了。她开口道:“小王公公,金哥儿怎么样了?”

    王文政顿了一下,说道:“她去尼姑庵做姑子了。”

    “怎么会这样?”乌苏娜是知道尼姑庵的,里头全是剃了头发的女人,日日念经,过得很清苦。她不明白为何金哥儿为何选择这种生活。

    “李德怀被判流放,还没到地儿就死了。金哥儿和他买官并无干系,自是被放了出来。我给了她些钱,和个宅子,让她做些买卖生活。不过她拒绝了我,她说在院子里见了太多的男人,嫁人了就以为能好,没想到也是一个恶魔。她不想再见男人,就去做了姑子。”

    王文政平淡的语调诉说着一个女人悲惨的一生,他从金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娘,早已被爹打死,疼爱他的娘。

    乌苏娜长叹一声,“……也好,金哥儿这一生的痛苦,都是男人带给她的,去了尼姑庵,图个清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