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真实 虚幻

    熟悉的晕眩感袭来，叶冰裳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了，她的面前已经没有了那群可怜的凡人。于是，叶冰裳站起身来，打量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茂密的山林。

    远处紫霞浮天际、白练飞断崖，近处高木连天碧、林花满枝红，雀鸟鸣空、鹰隼破风，怎么看都是一派生意造化、欣欣向荣之景。

    叶冰裳没看到其他人，只好自己凭直觉向前走。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宽大的河流。

    叶冰裳走近，看到了清澈见底的河水和里面恣意畅游着的鱼。这些鱼有大有小、颜色各异，只是胆子不大，一见叶冰裳来了，好多都沉了下去。

    只有一条锦鲤摆了摆尾巴，浮了上来。

    它跃出水面，溅起五彩的水珠。叶冰裳晃眼，再看清时便看到它落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化作了一个彩衣美人。

    “你是个生面孔。”她起身走了过来。

    叶冰裳回答：“嗯，我初来此地。”

    对方使出妖气感应了一下，道：“虽然你不是妖，但是你也没杀过妖，所以我不讨厌你。”

    “你很漂亮，我喜欢。我叫照金。”

    叶冰裳抿唇笑了笑，道：“你也很漂亮，我也喜欢你。”

    照金好奇地问：“你没有名字吗？”

    “有。你可以叫我裳裳。”

    照金听了，又说：“怪不得你叫裳裳，你的衣裳也很漂亮。”她的目光落到白绡垂珠裙上，“看起来也很厉害。”

    叶冰裳说：“嗯，是龙纱。”

    “龙纱？”照金好奇地问道：“是龙的纱吗？”

    叶冰裳摇了摇头，说：“是鲛纱。”

    照金没兴趣了：“我还以为是龙呢。”

    闻言，叶冰裳问她：“你喜欢龙？”

    照金有几分骄傲，道：“我能化龙！”

    “下一个暮春，我就会逆流而上，去龙门山。等我越过了龙门，我就会化为龙！”她的眼睛里全是希望闪烁。

    化龙可不容易，叶冰裳想起蛟龙的经历。但她没说什么打击照金的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林光乍泄，照金陪着叶冰裳在河边乱晃。

    叶冰裳问她：“……这里还有其他面生的人来么？”

    照金道：“最近很多。不过你放心，那些人都很讨厌，我不喜欢他们。”

    对方应该是不喜欢杀过妖的修士，叶冰裳了然，又问道：“那你把他们赶跑了吗？”

    照金笑了笑：“才不用我赶呢！斑雪把他们统统抓走了！”

    “我不爱吃rou，可是斑雪他们喜欢，兴许那些人现在都被宰了吧！”照金天真一笑。

    叶冰裳愣住。

    一刻钟后，叶冰裳终于找了斑雪的洞xue。

    斑雪是一头白虎妖，小妖们都对他十分信服，算是这盂山的众妖之王了。

    叶冰裳躲在大树后偷看。

    只见洞xue外有一大片工整的平地，平地上摆放着数十个笼子，每个笼子都塞满了修士。叶冰裳大致看了看，她发现笼子里面有仙修，有魔修，也有妖修。

    照金说盂山的法则就是不许杀妖，就算是妖修杀了开了灵智的动物草木，也要被杀掉。

    这些被斑雪抓起来的修士应该都是杀过妖的了。

    叶冰裳又有些疑惑，为何斑雪怎么能抓到这么多修者？

    进入天变秘境的修者不是接近化神，便是历经颇丰，即便斑雪的修为远在神游以上，这些修真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这时，忽有一白衣女子带着一群同样着白衣的年轻男女出现。

    她脸偏长，下巴尖尖的，眼睛轻微上挑，皮肤白皙、四肢纤长，身上多处装饰着白色的狼毫毛，看起来像是狼妖。

    看守笼子的獾妖见到她，便唤她的名字：“良月。”

    良月点了点头，道：“我来提些修者去补结界。”

    獾妖便指着其中两个笼子说道：“我已经把金、木两种属性的修者挑出来了，他们杀妖无数、罪孽深重，都是补结界的好材料。”

    里面的修者大部分都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只有一两个修仙者听了此话，破口大骂：“你们这种妖邪人人得而诛之！”

    另一个魔修笑了笑，道：“仙门人，你们实在道貌昂然。明明是怕妖抢你们的天地灵气，偏偏要说他们是妖邪。”他靠在笼子上，看着虚空，“我就不同了。我们婆娑魔境信奉的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我不光杀妖，还杀魔，只要他们弱于我，我就能杀了他们。”

    “今日我落入妖的手中，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技不如人自然要甘拜下风，还扯什么正义的大旗，实在可笑！”

    “你……”几个修真者怒视这个魔修。

    良月冷哼了一声，道：“我管你们因为什么杀妖，杀妖都该死！”说完，她回头示意了一下：“带走！”

    随着良月一声令下，便有两个白衣青年化作了两只巨大的白狼。他们嚎叫了一声，背负起了那两个装满了修者的铁笼子。

    可他们还没离开，就被另一个忽然出现的白衣男子拦下。

    那是个青年模样的男人。叶冰裳看到他的身上也有和良月他们相似的白狼毫毛，想着他应该也是狼妖。不过和良月他们不同，这个男人的手臂和胸口都有着血rou模糊的伤口，头发和衣服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极为狼狈。

    “哥哥！”良月急忙扶住了他，“你怎么受伤了！”

    “良霜大哥！”其他的狼妖也殷切地看向他。

    良霜道：“鱼间林突然出现了几个很厉害的修者，是他们伤了我。还好斑雪他们及时出现把我救下了。”

    良月听了，急着说道：“叫你不要总是独自出去！斑雪呢？！”

    良霜回答：“斑雪让我回来跟你们报信，他带着康狈他们将那几个人引去了蜃湖。”

    “蜃湖也是便宜他们了。”良月说完，便让另一个族人扶着良霜，吩咐道：“良意，你带大哥回狼洞疗伤。”又对驮着铁笼的两匹狼说道，“你们去修补结界。”

    “其他人随我去蜃湖！”

    这一群妖在斑雪的洞xue门口兵分两路，叶冰裳一时不知道该跟上谁。

    那个结界是做什么的？他们又怎么用修者修补那个结界？

    叶冰裳之前也是从鱼间林出来的，那几个伤了良霜、被引去蜃湖的修者是不是公冶寂无他们？

    最后，叶冰裳狠了狠心，掐了隐身诀走到了那些装着修者的铁笼后。

    先问问这些修者是怎么被抓的再说！

    她看了看，选了一个看起来是仙门弟子的修者，密音跟他说道：“你可是绝无门弟子？”

    那人睁开了眼睛，低声道：“是。”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叶冰裳能听到。

    叶冰裳问道：“你修为如何？怎么被抓了？”

    那修士却道：“姑娘，这里有古怪，我们这种从外面进来的修者，无论仙修、妖修都很难吸纳此地的灵气，甚至魔修能用的魔气也很少。”

    “无论修为多高，总有耗尽灵气的那一刻，我们都是因为力竭才被抓了。”

    原来如此，叶冰裳明白了。

    那修士又劝她：“姑娘，若是你杀过妖，切记要避开盂山的妖，他们有一套秘法能够辨别他人有没有杀过妖。”

    叶冰裳道：“多谢你。”又说，“你还有力气吗？”

    那修者意识到什么，说道：“姑娘，你要救我们？”

    “嗯。”叶冰裳道，“我会把所有铁笼的打开，然后去引开看守的那几个小妖，你们离开躲起来吧。”她说完，不等这个人回答，便偷偷将所有铁笼上的铁锁打开了。

    随后，叶冰裳现了身形，朝那几个獾妖、鼠妖的方向扔出了一道暗冥符。

    一时间天昏地暗，白雾滚滚，小妖叫道：“是谁！？”

    修者相互拥挤之下，铁笼的门也顺势打开了，他们纷纷向外逃去。小妖来不及找叶冰裳，便拿着武器追赶四散而逃的修者。

    叶冰裳转身回到了鱼间林，她得去找到照金问问结界和蜃湖的情况。

    小锦鲤趴在河边，她那没有完全化形的鱼尾泡在了水里悠哉游哉地晃着。

    她说道：“结界那边都是魑魅和凶兽，斑雪说他们打得太厉害，结界就会松动，所以需要用金木之物修补结界。”

    “至于蜃湖，蜃湖里面全都是蜃妖。”小锦鲤想起这一同为水族的近亲，“蜃妖是蜃蛤一族，它们是一种蚌。”

    “蜃妖吐气可化为楼阁，聚在一起便能成为蜃景幻境。”

    叶冰裳问道：“若是有人误入了这幻境会如何？”

    “蜃妖会以他们的心编织幻境，然后吸收他们的痛苦和欢乐，让自己的本命珠长得更漂亮。”

    “陷入幻境的人会死吗？”叶冰裳问道。

    照金点头：“时间久了，就会死。”

    叶冰裳十分纠结。

    照金说了那结界外面是魑魅和凶兽，自己想要找的神兽多半就在结界以外。可是，若现在去找神兽，公冶寂无他们恐怕很难从蜃湖脱身。

    照金看她表情，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叶冰裳叹了口气，说道：“想做的事情太多。”

    “那就一件一件地做。”照金笑着说道。

    叶冰裳点点头：“你说得对。”她还是先去蜃湖，若是公冶寂无和符玉她们没事，她再去结界处找神兽。

    离开前，叶冰裳取出了一片白色的鳞片递给照金。

    照金好奇地接过：“这是给我的？”那鳞片不过一指长宽，却带着浓郁的灵力和隐约的神光。

    “嗯。这是麒麟的鳞片，它可以保护你，也可以帮你修炼。”

    这还是麟止上次出关后蜕下的幼鳞。脱落的幼鳞本来应该由麟止全部吃掉，但麟止留了一片给叶冰裳。

    照金惊讶：“麒麟！”她笑着对叶冰裳说：“谢谢你，裳裳。”

    叶冰裳微笑：“没关系。”

    随后，她跟照金告别，前往蜃湖。

    蜃湖是盂山里的一个巨大的平湖，它坐落于山间的平原，一望无垠。

    盂山的虎妖斑雪带着人站在湖边。

    他看着湖面上和半空中那不断变换的瑰丽奇景，以及湖底蜃蛤间沉睡着的三个修士，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到了什么，斑雪对自己身边的女子道：“妺女，此地危险，你真要下去？”

    作为盂山的妖，蜃妖也不杀妖，可妖深陷蜃景中若是难以脱离也会元气大伤。

    白发绿瞳的旱魃浅笑道：“斑雪放心，我经历万载轮回，不会因此受伤。”她又看向湖底的公冶寂无，“为了此人，我非去不可。”

    她被卿云重伤后，meimei为了让她快些好起来向魔神求了仙草。为了meimei和魔神的恩赐之恩，妺女就更想要把自己搁置已久的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了。因此，听说公冶寂无会进天变秘境，妺女瞒了meimei、又压制了修为进了秘境。

    进来快两个月了，妺女才找到了公冶寂无，还是在盂山这个妖物当家的地方。

    不过，这对妺女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外人只知道妺女与姒婴姐妹同为旱魃，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姒婴虽为妖尊，实则是魔，妺女则是妖。此事还要追溯到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姒婴和妺女作为神魔大战的池鱼被天欢抓了，妺女替身而出，而姒婴为了她投靠上代魔神、入了魔。后来，妺女轮回万年，归来后仍旧是最初的妖。

    妺女更没有杀过一个妖，在这盂山自然就被视为同道者。

    “那好。”斑雪颔首，“那我们便去追其他几个逃走的修士了。”他想起其中一个女修手中的金铃，心中有几分忌惮。

    妺女送走斑雪等人后，便只身进入了蜃景。而她消失后不久，叶冰裳也依据照金的指示赶到了蜃湖。

    叶冰裳看到了那湖面上交错的沧溟浩渺之景后，便愣住了。

    大千万变皆现于此湖。

    但见蜃烟高低起伏，其中奇峰矗立、叠岫联列，又有城郭台榭、明宫高楼；忽而骤变为荒野战场、烽火连天，眨眼又浮现千门万户、人影憧憧。

    叶冰裳收回目光。她甩了一张御风符飞向湖面，查看着湖水。

    蜃湖湖水清澈见底，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蜃蛤和交织的白骨——或人或兽，他们都成为了蜃妖修炼本命珠的养分。很快叶冰裳就找到公冶寂无三人。公冶寂无、黎苏苏和岑觅璇沉睡在张合着蚌壳的蜃蛤之间，他们偶尔蹙着眉头、偶尔露出微笑。

    不知道符玉和藏海去哪儿了，叶冰裳无暇顾及，她需要先进入蜃景幻境唤醒这三人。

    看着那些白骨，叶冰裳有些为难地对蛟龙说：“我不想和它们睡在一起。”但实在不行，她还是跳吧。

    蛟龙道：“这有何难？我送主人进去。”

    护心鳞神光一闪，将叶冰裳送入了蜃景之中。

    再睁开眼，叶冰裳已经出现在了仙门。她看了看，发现这还是衡阳宗。

    蛟龙说蜃妖吐出的蜃景都是连在一块儿的，也就是说，公冶寂无、黎苏苏和岑觅璇都在一个蜃景之中。

    叶冰裳向前走了两步，便有接引的衡阳宗弟子前来。

    “神女，你来了。”接引的衡阳宗弟子对她笑了笑。

    叶冰裳认出他是公冶寂无的师弟、黎苏苏的师兄凌尧。

    凌尧见问道山神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有些久，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着装哪里有问题。是不是衣襟歪了？还是腰带没系好？凌尧也不好现在凝出水镜来看，只能懊恼地想着，早知道神女会来，他就该好好整理一下。

    “神女，请。”凌尧连忙请她进衡阳宗，“不知神女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叶冰裳道：“我来寻公冶道友和毓灵道友。”

    凌尧面色有些不好，说道：“大师兄和小师妹这时候应该在竹花间练剑。”

    叶冰裳又问道：“不知赤霄宗岑觅璇道友可在贵宗门？”

    凌尧颔首：“岑仙子自两年前来便拜掌门为师，跟着掌门修行道法，如今她也住在与竹花间相邻的客舍。”衢玄子修为高深，衡阳宗又向来以道心稳固出名。赤霄宗掌门便让岑觅璇来衡阳仙境修习道心，尊衢玄子为师。

    随后，凌尧带着叶冰裳来到了竹花间。

    浓翠蔽日、风声满林，叶冰裳与凌尧落在了竹花间的茅屋前，却没看到公冶寂无和黎苏苏练剑的身影。

    “哎，大师兄应该又与小师妹吵架了。”凌尧叹了口气。

    吵架？

    叶冰裳十分疑惑。

    她接触过的公冶寂无和黎苏苏是关系十分密切的师兄妹，公冶寂无如父如兄，黎苏苏也十分敬爱他。而现在，凌尧居然跟叶冰裳说他们吵架了？

    他们俩绕过了茅屋，去寻找着公冶寂无和黎苏苏的踪迹。很快，两人便听到了黎苏苏那哭着说着什么的声音。

    凌尧脸色大变。

    他回过头，目光停留在了叶冰裳那清冷姝丽、恍若天女的面容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于是，凌尧便对叶冰裳说：“小师妹被掌门师伯给宠坏了，若是待会儿小师妹有什么有冒犯神女的地方，还请神女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叶冰裳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在她的印象中，黎苏苏敢爱敢恨，也算有礼有节，怎么会让凌尧这番如临大敌。

    两人走近，听到了公冶寂无隐含着怒气的声音。

    “……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当这那么多人的面故意划破摇华的衣裳！”

    公冶寂无背向而立，狠狠地拂袖。

    黎苏苏站在公冶寂无的身后。她听着他薄情的话，又见他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更是觉得十分委屈。

    “明明是她故意的！”黎苏苏眼角有泪，却桀骜地别过了头，“她就是看到师兄来了，才故意让我划破她的衣裳！再说了，一件衣裳算什么，我赔她便是！”

    公冶寂无转过身：“你真是冥顽不灵……”正想要继续训斥黎苏苏，公冶寂无便看到了凌尧和他身边的叶冰裳。

    凌尧连忙上前，道：“大师兄！小师妹！”

    “凌师弟。”公冶寂无点点头，随即看向叶冰裳。

    这一看便失了神。

    “不知仙子是……？”

    凌尧道：“这是问道山神女。”

    叶冰裳没想到蜃景里的公冶寂无还不认识自己，便行礼道：“问道山叨扰了。”

    公冶寂无恍然回神：“久闻神女大名。”他匆匆还礼，心中却犯了疑惑。

    为何问道山神女会与摇华长得那么像？

    不过，她二人的气质还有些细微的差别。摇华更加柔弱、娇怯，这位问道山神女更清冷、出尘。

    黎苏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她将叶冰裳的样貌和公冶寂无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暗自咬牙切齿。

    她因为性子不好，从小就不得大师兄喜欢。

    大师兄喜欢柔柔弱弱的摇华，近来也越来越护着她。而两年前那脾气火爆、爱跟她逞凶比美的岑觅璇也成了大师兄的师妹。因为岑觅璇的身份，大师兄对她很是不错。爹爹也常跟黎苏苏说让着点岑觅璇，她是宗门的贵客。

    这么一来，黎苏苏在这两个女人面前讨不到一点好，日日苦闷。

    现在好了！又来了个问道山神女！

    这个问道山神女长相虽然比不上黎苏苏那张艳压群芳的脸，可她长得像摇华！黎苏苏一看大师兄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会因此优待这个神女。而且，这个神女也有跟岑觅璇一样尊贵的出身，黎苏苏想以前像欺负摇华那样出口气都不行！

    公冶寂无没听到黎苏苏行礼的声音，一看她，发现她又是满脸扭曲的神色，便低声道：“小师妹！行礼！”

    叶冰裳因为看到这样陌生的黎苏苏而愣住，凌尧则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这小师妹长得漂亮，可这性子实在是太差了。

    叶冰裳反应过来，先行对着黎苏苏行礼道：“毓灵道友。”

    黎苏苏眯了眯眼睛，忍气吞声地回了礼。她心中却想着，谁和你是道友。

    叶冰裳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可她不太明白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不过，她现在需要先留下，便借口跟衢玄子问道，留住在了衡阳宗的客舍。

    或许因为这个蜃景是由公冶寂无、黎苏苏和岑觅璇三人合力筑成，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真实。叶冰裳看着熟悉的客舍，想起了自己八岁时第一次跟着紫阳和长老们来到衡阳宗的往事。

    那时候她还是个稚童，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惊惧。

    不过现在没时间给叶冰裳追忆过去，她得找到蜃景幻境形成的关窍，再唤醒公冶寂无、黎苏苏和岑觅璇三人。

    于是她打开门，又去见了同居客舍的岑觅璇。

    蜃景里的岑觅璇也有一点点奇怪。

    她十分厌恶黎苏苏，还对黎苏苏纠缠公冶寂无一事嗤之以鼻。

    “……要不是她的掌门爹爹是公冶寂无的师父，我看公冶寂无早就跑了。”

    叶冰裳问道：“为什么他们师兄妹的关系会这么差？”

    岑觅璇撇了撇嘴角，道：“怪黎苏苏自己啊。”

    “你在这儿多住两天就会知道，这位衡阳宗掌门的掌上明珠不仅眼高于顶、谁也看不起，还任性跋扈，心肠歹毒。平日里她就爱口出恶言，经常欺负衡阳宗的普通弟子。更别提啊，她爱比美、又善妒，若是有人长相不俗，或是能得公冶寂无或者其他男子温柔以待，定是要被她刁难一番。”

    “我是赤霄宗的人，她不怎么敢为难我。有时候比试输给我了，她还得低声下气地跟我认输。”岑觅璇笑了笑，又想起与问道山神女相貌极为相似的摇华，叹气道：“这宗门里最可怜的还是摇华师姐了。”

    “听说，自黎苏苏破壳以来，她就从来不喜欢摇华。摇华温柔善良、又招人喜欢，黎苏苏十分嫉妒，日日不是欺负她，就是刁难她。后来，黎苏苏知道公冶寂无可能喜欢摇华，更是发了疯地陷害摇华。”

    “前些日子，摇华还被她推进后山幽潭里了。”岑觅璇摇了摇头，“那水寒气刺骨，化神以下的修仙者掉进去后还无法自行排出寒气，别提多折磨了。”

    “不过黎苏苏又有点蠢。”岑觅璇又觉得有点无语，“她推摇华下水的时候，自己也掉下去了。”

    叶冰裳完全想不到黎苏苏会做这样的事，她问蛟龙：“蜃景会改变一个人吗？”

    蛟龙否认了：“蜃景不是般若浮生那种进入他人记忆的幻境，只是人心的投射，并不会改变一个人。”

    这时候，蛟龙想起它认叶冰裳为主后，见到的那个与黎苏苏有几分相似的叶夕雾

    曾经重羽强行查看主人前世的时候，它也看到主人的过往……蛟龙忽然反应过来，蜃景里的黎苏苏所作所为像极了叶夕雾。

    过去的叶夕雾就像欺负摇华一样欺负主人，她苦恋与公冶寂无一模一样的萧凛，也推过主人下水。甚至，她也像黎苏苏一样掉下了水。

    后来，叶夕雾莫名有了本事，又追着澹台烬而去，可她依旧看不起主人。她不光不在意主人的生死，还对主人有敌意和杀意。

    蛟龙想起对方故意跟澹台明朗上了城楼，想起城楼上对方打在主人脸上的那道阴气。最后，它又想起主人被澹台明朗横刀以对之时，叶夕雾的见死不救以及她那高高在上的批判。

    后来，主人重生为问道山神女以后，遇到了这个与叶夕雾长相有几分相似的黎苏苏。刚开始，蛟龙只以为人有相似，毕竟叶夕雾那种人怎么看都不值得重羽这样的神器等待、认主。

    可现在，蛟龙回忆起黎苏苏的言行举止，它突然发现，对方跟叶夕雾很是相似。只是黎苏苏将自己冷漠和高高在上藏得比较好，她只会对妖魔和其他讨厌的人如此，看起来便是与大多数仙门中人差不多。

    蛟龙又想到，蜃景只会反射人的内心，它或许会放大某个特征，却无法改变一个人。也就是，现在蜃景里黎苏苏的一切行为就是她本身就会做的事情。

    黎苏苏为何会与当年的叶夕雾那样像？

    蛟龙正思索着要不要想办法将重羽抓过来问一下，就听到叶冰裳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

    “般若浮生是什么？”

    蛟龙知道现在的主人不记得前世，它心虚地解释道：“就是以自己的回忆制成的幻梦。”

    叶冰裳道：“原来还能如此。”

    蛟龙见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便问她：“主人要如何做？”

    “人有七情六欲，也有善心恶意，或许现在这个蜃景就是将毓灵道友心中的恶放大了。”叶冰裳思索着，“所以，这个蜃景中最为异常的便是毓灵道友。”

    “或许先唤醒她，其他人也都会醒了。”

    听到这话，蛟龙忽然起了私心。它不想要让叶冰裳接触这样的黎苏苏，它希望主人永远不再经历那样的前世。

    但它并不能左右叶冰裳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