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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退步

    走出夜总会,窄街挤满等候命令的手下,每个地盘的头领身后都站着大批马仔,个个表情凝重,直到江娴平安出现,才稍稍松口气

    陆崇正捧着电话部署,急得团团转,忽然看见乌鸦和江娴,他脸色缓和了一些

    乌鸦放江娴下地,月色倾斜散落,夜总会靓丽的灯牌缠着灯串,五彩与皎洁交汇着,却不能给他的面容增光添彩,她刚刚经历危险,他面寒如冰,压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喘,有个中年男人想敬烟,见这情况,还是退回去了

    驻守在最前方的阿麟匆忙上来,鞠躬后仰望站在台阶上的乌鸦,江娴是跟徐薇薇出门才遭暗算的,哪怕他们真不知情,也跳进黄河洗不清

    他说话带颤“乌鸦哥,是我没用,报信的人我没抓到,那个小喽啰身手太好,我们这么多人竟然逮不到他,乌鸦哥,您要是罚我,我绝无二话”

    旁听的江娴懵住,乌鸦能及时出现,她全以为是徐薇薇报信,这么听来,居然另有他人,而且不是东星的人,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

    她第一个想到靓坤,可惜不是,刚刚下楼时乌鸦接到过他的电话,他那边很乱,看样子也是在带人找她,他确认了情况才鸣金收兵,又怎么会未卜先知,显然不是他

    那会是谁,谁会有这种能力,暗中cao控一切还掐准了时间,却不出面救人,只是送信给乌鸦,连报酬都不要吗

    她目光在杂乱人群穿梭,寻到徐薇薇时,她猛一惊,徐薇薇不知何时受了伤,额角鲜血淋漓,被两个富太太搀扶着,像是吓破胆了,呆愣愣的

    她不悦看阿麟“女人你也打”

    阿麟一个寒战,慌里慌张要解释,徐薇薇踉跄上前,气若游丝说嫂子您听我说,我跟您通完电话的半个多小时后,一伙人闯进我们的包厢,他们收走我们所有人的手机,按理说我们这几个女人都不是普通身份,丈夫要么经商要么混矮骡子,谁出了事都是要引风波的,可是那伙人什么也不听,堵着门死活不放,我们吓坏了,以为是遇见劫匪,我想给您递消息让您别出现,可是我根本没法跟外界联系,后来就听见外面有打斗动静,我这才明白他们为了什么,是要拿我当钩儿,引您出山,我反抗时挨了两下子,可就算这样,还是让您身处水火之中,我该死

    徐薇薇话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几口血喷到地上,估摸是刚才被打时受了内伤

    江娴不动声色思索,她不认为是徐薇薇从中作梗,阿麟靠东星的俸禄吃饭,乌鸦又是个杀红眼的,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她也不可能跟谁勾结,就算有,也不会挑今天动手,全世界都知道她们要见面,出了一丁点事,她都脱不开关系,除非她就是活腻歪了,就想找死,就想要丈夫家人一起下地狱,不然根本不可能

    她静谧回想,应该是有人尾随她,徐薇薇通电话后半个多小时被堵,那时候的她恰好刚到夜总会,之后大天二他们就杀过来了,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而且做这种事的肯定熟悉她,若想知道她来见谁,很容易,前台一打听就行

    江娴长吸口气“阿麟,送你马子去医院”

    阿麟沉冤得雪,江娴若是全然不顾就要杀人泄愤,简直是一句话的事,他咕哝说谢嫂子大恩大德,回手摆了摆,两个富太太架着徐薇薇上车,徐薇薇不肯,被塞进车时还挣扎说罪魁祸首还没抓出来,我怎么安心,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连嫂子也敢陷害,我扒了他的皮做袄子

    轿车消失在夜色中,江娴心头似有千斤重,一连几日过消停日子,还忙里偷闲游历荷兰,只当富贵又清闲,竟然忘却了处境,如今当头一棒,敲醒了她

    晚间阵阵起风,落叶伴随尘土飞旋,在众人诚惶诚恐的注视中,乌鸦脱下夹克披在江娴身上,他平时的轻佻全然消失,她只是平常的出趟门,却被仇家拿枪追着跑,还挂了彩,刚才她打转的泪花、染满血渍的手,那一幕幕都深切扎进他的心,他只怪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连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好在江娴有惊无险,大天二他们也被捉住,明面的功夫已经做足,接下来就是轻易难查的,也是尤为重要的

    遣散了手下,他们坐进车中,月光把乌鸦安静的影子无限拉长,带着一种难言的落寞,他失去先前的意气风发,一言不发怀抱江娴,下巴抵在她肩窝

    他罕见的无言,让她的心狠狠揪在一起,相顾无言的沉寂太可怕,她翻身蜷进他怀里,胳膊勾着他的脖颈,不管不顾地索吻

    她不爱喷香水,脂粉气也不重,除去身体乳洗发水的香气,只剩浓稠的烟味,她常年累月吸烟,连呼吸都携带烟草香,各花入各眼,与平常女人有天壤之别的她,在他看来不是异类,而是独一无二的瑰宝

    可他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将这件宝物永远留在身边,并且让其永远灿烂夺目

    一刻钟的时间,驾驶座车门敞开,陆崇猫腰钻进,脸色接近灰白,游丝般的波动都没有,他把袋子递给乌鸦,动作迟缓

    乌鸦取出沾过碘伏的棉球,小心翼翼擦拭她被血凝固的手背,他擦得很慢,期间不断询问她疼不疼

    陆崇没有急着汇报,他目视前方挡风玻璃,清秀脸庞被灯火流连,心却没有这般舒坦

    “我猜的对吗”乌鸦简短问,拿棉球的手没停

    江娴乏累,刚消过毒的右手搭在膝头,后仰着倚靠他臂膀,她眼皮无力垂下,垂一寸,他的轮廓就模糊一分,直至漆黑

    陆崇一咬牙“经理倒是个聪明人,没费什么劲就吐口了,控制徐小姐的那伙人出现最早,时间对不上,根本不是陈浩南的爪牙兵分两路,而是两伙不相关的人”

    乌鸦专心地整理她打结的头发“这么说,我猜对了”

    昏沉中的江娴眼皮一颤,没明白

    “我问经理以前见没见过那伙人,他怕惹祸,一口咬死不认识,一个小服务员说漏嘴了,说其中有个人赊过账,我拿枪逼他们,最后问出来了”陆崇伪装的镇定就如同刚才被子弹击穿的花瓶,正在一片接着一片破碎

    他倒吸一口气“您猜对了,是本叔的手下,油麻地的会所正是那人主事,本叔今天突然要见您,估计就是为了支开您,您跟大嫂住在哪里,他门清儿,也是巧,大嫂今天刚好出门,他派人跟踪大嫂再放信给陈浩南他们,还真是做足了准备,短时间内摸清大嫂要见谁,然后再困住徐小姐,封锁所有消息”

    最关键的一句话爆出,江娴猛睁眼,下意识直挺挺坐起来,她脑子乱得像一锅粥,还有挥之不去的震悚,一时间嗡嗡作响

    顾念着外界言论,他们对本叔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要油麻地的会所,乌鸦许了,前些天要借几十个马仔,乌鸦也许了,他们还没忍无可忍,除之而后快,他竟先按捺不住,要置她于死地

    乌鸦的凶险不着痕迹,他没有去批判,甚至没有怒骂一句,他重新抱住她,力气比刚才大,她的背与他灼热的胸膛重合,最后一点点缝隙也被他极力补上

    安抚了她,他迂缓仰面,暗藏的锋芒显现“我对他仁至义尽,念他比我多吃几十年粮食,也念他能让我树立好口碑,再无理的要求我都不往心里去,今天不一样,他居然敢打我马子的主意,我要是还留他在人世,不如改名叫孬种”

    乌鸦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陆崇郑重点头,张嘴要问安排,不料被江娴拦住

    她颤巍巍握住乌鸦的手,手背散发刺鼻的酒精味,被风一吹,穿透腓骨的森冷,她将心里的委屈、怨恨、害怕全部压下去,很难,但是很坚决

    “杀他,你不费一丁点力气,但是后续的事宜该怎么办,从前你对他好,他总是大张声势宣扬,他平安无事人们会夸你孝顺,可能也会有人看不过去,暗中指责他倚老卖老”她合上眼,把全部不甘都藏起

    她深呼吸,颇有深意“可如果他死得不明不白,你猜他们会不会认为是你卸磨杀驴”

    “无所谓,卿卿你记住,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乌鸦双眼出现血丝

    江娴目光暗淡下去,低声说东星叔父众多,属他最德高望重,你现在位置高了,不服气的人多的是,如果你不计后果贸然报仇,那真是白白送给别人编排的机会,如果他不是长辈,杀他八百次又如何,正因为他是,所以我们才要忍,欺师灭祖的罪名会动摇你的地位,我们输不起

    乌鸦的脸以及身躯被月光晕染,光影挥动,陷他于一片晦暗中,他没有再说话

    江娴最了解他,这是想要掩饰过去,她贴近他的脸,长而软的睫毛虚虚实实蹭,他脸颊发痒,却不舍放开她

    “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很高兴,刚才你出现时我多么欢喜,或许当初招惹你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我这辈子都会爱你,再也爱不上别人,也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有些事情我愿意退步,其实我没什么委屈的,大风大浪都见过,还差这一回吗,本叔必须死,为了我也为了你,但不是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我暂时也说不出,但绝对不是现在”窗外疾驰而过的车辆晃来醒目的白光,她头颅低垂,避开光线,也避开他火热的注视

    乌鸦还是没回答,他指腹顶住她下巴迫她抬起头,靠着不清明的月影,他凝视她苍白的脸

    他伸出双臂抱住单薄的她,柔声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江娴瞳孔猛缩,立刻推搡挣脱,一把揪住他领口“搪塞我,对吗”

    “大嫂,今天您差点被陈浩南的人抓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本叔,乌鸦哥疼您,您让乌鸦哥怎么冷静,怎么从长计议”陆崇心慌意乱,当然知道杀死本叔会惹事,但是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怎么办

    “我受委屈不算什么,他没有危及我性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不能因为他这只臭虫而坏了大局,等这阵风过去,如果你们要动手,我第一个支持”江娴强扯出笑容,并不坚固,稍微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乌鸦的温柔始终不渝,他捧起她的脸,温热的吻落在她额头,眉心,鼻梁,还有眼角那颗渺小的泪痣

    哪怕再不情愿,他也从来不愿意忤逆她“我答应你”

    四个字,他却说得很难,字音腔调都辗转苦涩,她说的也没错,如果这一次真的冲动了,怕是很难弥补,可是事情出在她身上,他只想悍然不顾

    他的心跳愈发重,胸腔一场钝痛,恨根基不稳的自己,连给她报仇都要等待时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从前碍于骆驼管制,没本事跟靓坤敌对,现如今当上龙头,却还是要忍辱负重,要是出在他身上,他还能够接受,可落难的是她

    保证后,他缄默看她,像是在无声发誓,总有一天,要铲除所有害她的人,护她一世安宁

    江娴高悬的心落地,可是一想到另一码事,胸口又发闷,喘息都困顿

    “报信的人到底是谁”她叼住一支烟想点燃,手却不听话,颤得很凶,怎么也打不着火

    乌鸦的拇指与她的手指叠在一起,压出一簇火苗“那是一个马仔,我当时在堂口等本叔,他闯进来指名道姓找我,留下话后就跑个没影儿,阿麟他们再追出去时早就晚了,到底是谁的人根本无从得知,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他,不然我不可能及时发现你失踪”

    抽烟的江娴蓦然感到缺氧,她苦思冥想,今天并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到底是谁,竟然本事这般大,明明坐在帷幕之后,却对一切了如指掌

    而且,为什么要救她

    之前总是一不小心就落入陷阱,成为他人博弈的筹码、cao控的傀儡,可是今朝却完全颠倒,居然有个藏在暗处的人掌控她的一举一动,还在命悬一线的节骨眼救了她

    她着实觉得诡秘